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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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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舍

清晨,卡卡西在後院裏一面做著簡單的早訓。一面則不由自主地朝廚房的窗戶看去。

竈上的湯鍋裏冒出的熱氣蒙上了玻璃。

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穿著整齊的女人,披著半濕的頭發在裏面忙碌著。

把魚骨放進湯裏後開始做炒蛋,過了一會兒又撿出了一碟米糠醬腌茄子。

是配白飯嗎?

卡卡西動了動鼻子。

不是。

“是糙米紅豆飯的味道啊。”

他從外面把廚房的玻璃拉開,笑瞇瞇地對稻妻說。

女人被嚇得倒吸了一口氣,猛地將窗戶合上,差點夾到他的手。

卡卡西毫不在意地繞了一圈走進廚房,稻妻已經在調湯料了。

“放蘿蔔了嗎?”他用脖子上搭著的毛巾擦著鬢角的水珠。

“沒。”稻妻說。

細微奇怪的聲音,不知怎麽回事,讓人聯想到了葬禮上由笙所吹出的滲人雅樂。

“這麽無精打采的樣子可不行。”

卡卡西說著,順手從架子上取來蘿蔔,洗洗幹凈就在手上極快地切成了細絲。

“不過是替四代大人去洽談招商引資的小事,以父親的能力,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。”

一面勸慰著,一面將蘿蔔絲丟進了湯鍋。

稻妻把竈擰成中火,才轉過來面向他鄭重地問道:

“昨晚爸爸要和你單獨說話,你為什麽跑掉了?”

卡卡西在水閥上洗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。

為什麽?

因為父親想說的事……我並不想聽。

父親想聽那種心裏話……我也並不想說。

假裝不知道,讓我體面地離開才是更好的選擇吧。難道非得扯開繃帶,看見緊緊包裹住的腐爛劇痛的醜陋傷口才會感到放心嗎?

“呵……”他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。習慣性地換上輕快的表情,對著繼母抱怨:“我今天都要搬出去住了,總不至於最後一天也要父親管住我啊。”

“爸爸是想管著你嗎?我看只是想提前叮囑一些事情吧,”稻妻不高興地教訓道,“總是這麽沒禮貌,爸爸肯定會覺得難過。”

“我說,”卡卡西往寫輪眼裏滴了一滴眼藥水,“爸爸他哪裏就那麽脆弱了。”

“而且……”他閉上寫輪眼,自虐一般地說道,“後來媽媽你不是給他慰藉了嗎?”

開這種不妥的玩笑,暗示稻妻和父親那方面的生活沒有什麽意義。只是,淤積在心裏的原始能量,太需要一個宣洩口了。

令他沒想到的是,稻妻沒有像往常一樣用手裏的東西砸他,只是平靜地從鍋裏盛出一小碗味增湯給他:

“嘗嘗還需要加鹽嗎?”

【每次父親去出差,她就郁郁寡歡到連吵架都懶得吵了啊。】

卡卡西想著,乖乖地雙手接過了碗。

暖色的湯裏沈澱著切成小塊的海帶和幾只蝦仁,似乎很鮮美。

他低下頭就著碗沿喝了一大口,立時被燙得咳嗽起來。

“被燙到了嗎!?”稻妻急忙抽出一把紙巾給他,又上前順著他的後背。

“沒事。”卡卡西在咳嗽的間隙說。

“真是的,這麽大的人了還冒冒失失的,”她嘟囔著踮起腳,“我看看喉嚨有沒有燙傷。”

卡卡西搖搖頭,稻妻卻直接擡起手去掰他的下頜。

“真沒事哦。”卡卡西柔聲說著,配合地坐下來張開嘴給她看。

待看到他喉嚨裏燙出的一溜水泡,她簡直是氣急敗壞了:“湯太燙了就要吐出來啊,怎麽能咽下去?”

“吐在廚房的水槽裏不太好吧。”卡卡西道。

“那有什麽不好的?你都燙到了,還講究這些?”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稻妻的手心摩過他的胡茬時微微地停頓了一下:

“沒有什麽事情能比你的健康更重要,

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,愛惜自己。”

卡卡西專註地看著她的眼睛,沒有回答。

隨即就感覺頭頂被她狠狠地敲了一下:“記住了沒有?!”

“……”

直到他說了記住了,她才滿意地直起身:

“喉嚨燙傷了,我給你重新做點吃的。”

“不,”卡卡西隨意地摸了摸褲子的兜,“我把碗放在冷水裏冰一下就好。”

說著,他從椅子上起身,在離稻妻很近的的地方,伸手把毛巾從自己後頸上拿下來搭在椅背上,動作間,手指正好從她微微濕潤的的頭發上停頓了一下。

感覺到他的觸碰,稻妻垂下眼眸,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。

雖然覺得她這微妙的肢體動作,如同一根細絲般的針刺到了心臟,卡卡西還是保持著微微的笑意說:

“媽媽的頭發上有個蟲哦。”

“誒?”

稻妻嚇了一跳,立刻想要低下頭撥開,又怕撥到湯鍋裏去。最後只得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去……一把抓住!

堅硬的質感在她的手心裏一動不動。

她張開手掌,發現躺在手心裏的是一枚小小的發卡。

藍寶石被交纏在一起的銀絲巧妙地托住,做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昆蟲模樣。

“剛才放在我頭上的?”稻妻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昆蟲寶藍色的脊背。

“還喜歡嗎?”卡卡西低聲問。

“現在有沒有覺得開心一點呢?”

“卡卡西……”

稻妻張嘴想說什麽,卻被他打斷道:“不需要考慮錢的問題哦。”

“我現在很能掙錢。”

他說。

稻妻語塞。

很能掙錢,也就意味著很能接危險的任務。她梳妝匣裏的大部分首飾,都是卡卡西拿血,拿汗水,甚至拿命換來的。

無論是勸說他,還是朝他發脾氣,都阻止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帶回這些沈重而美妙的東西。每一件都能讓她愛不釋手。

【但是我不需要這個。】

她想。

【我想讓你像小時候一樣和我聊聊天。

雖然大部分時候,都只是我在說話,而你應付著我。

可那也很幸福。】

“別這樣,卡卡西。”她說。

“別哪樣呢?”銀發的男人問。

稻妻說不清楚。是別再送禮物了?還是別再這樣熱烈又冷酷地對待她了?

當他改變稱呼更親昵地叫她“媽媽”時,她反而感覺到他離她更遠了。

這是令人不適的,危險的親近。是他故意營造的親近。

仿佛將一片葉子藏進樹林的迷局。她知道他藏起了葉子,卻根本發現不了究竟是哪一片。

“就是……別這樣。”

她說著,收回了目光,盡量不去看他那只獨眼。以免觸碰到自己難以承受的東西。

“男人的手裏是存不下來錢的。即使不花在這些東西上,也會花在別的地方。換成首飾放在你這裏,反倒能存下來。”

卡卡西撿起寶石昆蟲,手臂伸長,單手很輕松地用它固定住了垂在稻妻臉側的碎發。

“如果真的覺得壓力太大,就當做是在替我將來的妻子保管首飾吧。”

他說出的話既接地氣又無懈可擊。如果她沒有看過火影的話,說不定就相信了。

“要是你以後沒有結婚怎麽辦?”她說。

“……我有那麽不受歡迎嗎?”卡卡西露出一個相當無語的表情。

“在游廊裏繼續玩下去的話,說不定哦。”

稻妻翻了個白眼,想起這件事,剛才那種旖旎而奇特的情緒頃刻間一掃而空。

“誰告訴你的?”卡卡西問道。

“去年就聽禦手洗紅豆說起過了,”她把小菜擺在他面前,“不敢讓你爸爸知道,我一直都沒有提。”

“紅豆那個笨蛋。”卡卡西往嘴裏塞了一口糙米飯。

“好好談個女朋友不行嗎?”她夾了兩只蝦仁放到他碗裏,“就算不談女朋友,和村子裏的女孩保持穩定關系也可以吧。”

“那種關系嗎?”卡卡西覺得食物劃過食道引起了一陣刺痛,“沒想到媽媽這麽開明啊。”

稻妻喝了一小口湯,才道: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總好過在游廊裏染上什麽奇怪的病。”

“不會的,”卡卡西道,“我很謹慎。”

話題到這裏就進行不下去了。

沒辦法說出【我很擔心你的健康】,或者【你和那些來歷不明的女孩在一起時要做好措施】這類話。

更沒辦法告訴他,我很不喜歡你去那裏,以後請不要再去了。

原著裏究竟有沒有暗示過卡卡西去那種地方,她早就不記得了。

一起生活了十年,卡卡西有潔癖的事她再清楚不過了。吃個橘子,連橘瓣上的白色經絡都要一點一點剝下來,所以最初知道他會去那裏過夜時,她還是很震驚的。

如果他們是真正的母子,她會怎麽做呢?大概會狠狠打斷他的腿,給他永生難忘的教訓吧。

繼母的身份,過小的年齡差距,都讓她難以插手這樣的事。

甚至沒辦法和朔茂溝通這個問題。

卡卡西已經是個男人了。

她只能像今天這樣,稍微提醒敲打,卻不能過多地幹預。

搬出去以後可能會更放縱吧。

真是令人頭疼。

“對了,”卡卡西停下筷子,打斷了她的思緒,“中午阿凱會過來幫忙搬東西,如果你不想看見他,就呆在房間好了。”

稻妻點點頭,突然忍不住問道:

“以後我能去找你嗎?”

卡卡西沈默了一下,反問道:

“找我做什麽呢?”

稻妻再一次語塞了。

明明是簡單的問題,被他這樣一反問,似乎就變得古怪起來。

找他做什麽呢?

難道沒有事情就不可以找他嗎?

所以這是要徹底獨立,消失在他們夫婦的生活裏的意思嗎?這裏的人親情淡漠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。

半晌,稻妻才淡淡地回答道:

“因為我會想你。”

“想你的時候就會想去看看你。”

“不可以嗎?”

卡卡西感覺心裂開了一條縫。接著又好像有人往裏面充氣,使它既疼痛又輕盈。

即使可以預見將來她去找他時,他一定都是不在家的,也無法阻擋他的心在此刻輕盈地浮動著。

“如果你不願意我去看你,那你就回來看看我……”女人繼續說道。

“……可以嗎?”

望著她真誠而包容的眼睛,卡卡西張了張口,發現自己答不出一個“不”字。

“我會回家來看你。”他聽見自己保證道。

“那就好,”女人快樂地微笑起來,“吃飯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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